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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司映白迎著風雪看去,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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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微城外,刺目的陽光照不透極北的嚴寒,即使是無風無雲的晴天,林間的積雪也不見半分消融。

一行身著青白道袍的年輕人正沿著極北雪林邊緣前行,不遠處是威嚴氣派的太微城門。

司映白走在師兄妹們中間,一襲淺青色玉山派弟子校服,手上握了把普通入門弟子統一配備的長劍,除了過於姝麗惹眼的相貌無絲毫出眾之處。

她擡頭望向北方雪林深處灰白一線的天空,清冷的眉目輕微蹙起,似是在憂慮什麽。

遠處風聲瑟瑟,時不時有勁風呼嘯著穿透深林破空而來。今日的天氣,不應該有這樣的風聲。

“馬上就要到太微了,這林子不正常,大家都小心。”為首的男子回過頭叮囑。

淺青色的衣帶被忽如其來的勁風揚起,夾雜著微不可查的腥臭味。

司映白忽然覺得一陣心悸,握緊佩劍:“師兄,北邊鬼門關方向似乎有動靜,咱們快些進城吧。”

“鬼門關?”站在司映白前方的女弟子一聽到這三個字,立即亮了眼睛,躍躍欲試道:“師兄,我在來的路上聽說大魔已經伏誅,雪林中剩下的都是些小妖小鬼。咱們不靠近鬼門關,只悄悄在林子邊緣看看,萬一遇見漏網的,捉了再進城,說不定玄門百家能高看咱玉山派一眼呢。”

司映白聽到這話立即皺了眉頭,正要開口阻止,只聽見身邊的師弟師妹們紛紛附和起來。

大家七言八語,路也不趕了,一個勁兒地湊一塊攛掇領頭的大師兄宣陽下決斷。

她雖是玉山派十一代弟子中的二師姐,但獨來獨往慣了,與同門不熟,說話也沒什麽分量,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這群人上趕著去找麻煩,幹脆閉嘴不言,緊跟著大家進入茫茫雪林。

極北雪林緊挨著太微城,終年嚴寒,是世上最北端的荒蕪地,鳥不拉屎。

據說沿著太微城外的雪林往北走一百裏地,就是鬼門關,真實名字叫做長垣關。鬼門關內通閻羅,是傳說中的魔界入口,是世上最為兇險之地。

遠方高聳入雲的石壁上隱約顯出“長垣”二字,向這群年輕人警告流言不是假的。

司映白極目遠眺,莫名其妙的心悸緩緩消失,取而代之的竟是毫無來由的熟悉感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痛。

可是,別說鬼門關,就連威名赫赫的太微城,司映白都僅是聽說。她是玉山派南滿長老的弟子,也是第十一代弟子中最平平無奇的一個,修為低微,這是第一次出玉山地界。

這次出山說來話長,她的師父南滿長老給她蔔了一卦,算出司映白命定的姻緣在太微。據她老人家推算,多年來,司映白修為凝滯不前是因為一樁情劫未了。

所以向掌門請示,讓司映白隨從眾師兄師妹們一同前來太微城歷練,長長見識,順便找找姻緣。

越往雪林深處走,靈氣越稀薄,修士的修為會受到極大壓制。

沿途逐漸出現打鬥掙紮過的痕跡,經年不化的積雪血跡隱約可見。

影影綽綽的氣勁破空之音逐漸化為實質,相隔遙遠,空氣就已經開始扭曲撕裂。

濃郁的血腥混合腥臭撲面而來,陣陣寒意從腳底直竄大腦。司映白手指隱於衣袖,一個繁覆古老的符咒隨著她纖細靈巧的手指緩緩成型。

作為世上邪魔代表的“長垣”二字遒勁有力,破開層層黑雲,在長空中折射出曜曜流光,仿佛懸掛中天。

再往前,老樹被連根拔起,四周雪地上全是辨不出原本面貌的屍塊血肉,空中彌漫著化不開的沈重死氣。

走在最前的大師兄宣陽明顯也感受到了,猶豫中停住腳步,搖頭道:“這樣的慘狀,前方爭鬥絕非我等可以插手置喙。這裏即將離開太微地界,靈氣已經開始逐漸稀薄,不能再往前了。”

“師兄!”最開始提議進雪林的女弟子不肯止步,佩劍出鞘指向前方,堅決道,“天照宗傳令四方,號召天下玄門弟子來太微除魔衛道,前方既有打鬥,說不定有道友身陷困境,我等既然遇上了,焉有不管之理。”

電光石火間,司映白心中的一句“愚不可及”還沒罵出口,深沈林木間濃郁的魔氣忽然破空而來,伴隨刺耳的嬉笑聲。

她手指隱於衣袖,繁覆的符咒打出,卻只來得及護住身邊一側弟子。魔氣如一陣漆黑的狂風過境,一行十九個弟子,瞬間少了一半。

“餘蘭師妹!”

“師姐!”

“他們哪去了?方才是什麽東西?”

“師兄,在那邊!”司映白擡手指向西北方向。

一切發生在瞬息間,連宣陽都沒能察覺那強勁的魔氣從何而來,又何處而去。

他急得火燒眉毛,來不及細想司映白是如何知曉那魔氣遁去方位,草草交代兩句,立即禦劍追上去。

等他急吼吼的身影離開視線,司映白隱在衣袖中的手指再次畫出一個繁覆的符咒,手腕翻轉,符咒沒入剩餘弟子周身。隨後,她後退幾步,消失在原地。

那漆黑看不出原形的魔氣裹著八個年輕的玉山派弟子徑直沖向了長垣關外的陡峭山崖。

千百年來,無人敢靠近長垣關。

不僅是因為傳說中的關內群魔亂舞,最重要的原因是,此處天地靈氣稀薄到極致,修士靈力會受到極大壓制。屆時一旦遇上心懷歹意的妖魔鬼怪,絕無生機。

司映白如一抹淺青色的影子,輕盈縹緲,先於宣陽追上山崖。她捏了個法決,隱蔽自身氣息躲在雪堆後,不由得被眼前的場景驚了一瞬。

魔氣卷走的八個玉山派弟子被亂七八糟地拋在懸崖邊沿,鋪天蓋地的漆黑魔氣盡數納入衣袖一個詭異的灰衣人衣袖。

司映白打眼仔細一瞧,這些弟子身上竟已經了無生氣,他們被人吸走了生魂。

崖上另有一個修長挺拔的男人,側身背對司映白,看不見面貌。他身著玄色滾銀紋寬袍長發散亂,背影凜厲蕭索,一柄長劍直指灰衣人。

這人手中分明是把魔劍,穿著裝束也隨意得不像正經人,舉手動作間卻帶了幾分不太和諧的清正。

灰衣人不知把魔氣藏到了哪兒,渾身上下靈氣充盈,若不是包裹得嚴實,說自己是某個大玄門的宗師長老都有人信。

他一雙眼睛隱在黑霧中,出口的聲音如同被寒風吹過一般,忽遠忽近。若不是司映白耳朵好使,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麽。

“雲峣,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你做你的妖王,我行我的人間。何苦互相為難?”

玄袍男子沒聽見一般,依舊維持著執劍的姿勢,司映白只隱約聽見他漫不經心地嗤笑了一聲。

灰衣人像是被逼上絕路,話音未落就忽然發難,伸手喚出武器。縈繞渾身上下的靈氣霎時消失,錚然明朗的寶劍在出鞘的瞬間變了樣子,攜裹遮天蔽日的陰森魔氣,迎頭劈上叫雲峣的男人。

雲峣不躲不避,霍然擡手橫劍身前,與來勢洶洶的利刃正面相對。

“鏗鏘”一聲,這一擊使天地為之變色,以他二人為中心,地面掀起了千丈雪浪,長垣關石壁外終年縈繞的黑雲被沖天而起的劍氣劈得七零八碎。破碎的黑雲帶著千年化不開的死氣散落四方,將腐朽拋出百裏。

偷聽的司映白來不及防備被整個埋進雪窩中。

方才一瞬間,她看得分明,灰衣人拔出的是一把偽裝過的仙劍,大概是本命佩劍。只是它的主人吸取活人魂魄化為自用,已經入了魔,絕世神兵恐怕要淪為屠戮世人的魔器了。

眼前這兩位,看起來非人非妖,非仙非魔。

天地之大,竟一次撞上兩個怪人,司映白還沒感嘆完,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宣陽中氣不足又強做鎮靜的厲喝:“何方妖魔,還我師弟師妹來!”

他被剛才突如其來的氣勁波及,渾身上下掛滿了彩,禦劍飛上山崖已經強弩之末。他救人心切,火急火燎沖上來,被雲峣一甩袍袖扇了下去。

灰衣人力有不逮,見來人是名金丹修士,隱藏不見的魔氣再次竄出袖口,直追向已經滾到山腳下的宣陽。

司映白唯恐本就沒幾口氣的大師兄就這麽死了,屈指捏打出師父曾贈與自己的護身寶物助他避開來勢洶洶的一擊。

“什……”灰衣人一聲怒喝尚未全然出口,剩下兩個字被雲峣迎面而來的劍鋒攪碎在寒風中。

二人瞬息間走了上百招,電閃雷鳴,錚鳴陣陣。

索性已經被發現,司映白鉆出雪窩,用所剩無幾的一絲靈力將橫陳在懸崖邊的八具弟子軀體轉移到山下。

他們都是玄門弟子,魂魄離體一時半刻不至於喪命。能不能從鬼蜮奪回一條性命,全看崖上二位怪人是否心存善念。

雲團急劇聚散,天穹炸開一片耀眼的光芒,大地仿佛無法承載這場驚天地泣鬼神的打鬥,腳下的土地開始寸寸龜裂,遠處雪山崩塌,漫天灰白。

司映白拉起奄奄一息的宣陽,未來得及開口,再次被突如其來的大雪埋了個囫圇。

等她費勁從雪堆裏爬出來,天地間已變了副面貌,時間不知過去多久。崖上的打鬥竟已停止,無垠的雪原只剩風聲獵獵,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司映白抹開額前碎發,迎風雪看過去,距離她不遠處的雪地上逆光站了個修長身影。

雲峣見到滿身狼狽的司映白,冷俊的臉上漾出一抹輕笑。

與他四目相對的一瞬間,司映白識海深處針紮似的疼了一下,而後莫名地從那笑容中讀出了一絲艱澀。

二人隔著風雪相望,僅一眼,像隔了山高海闊,像隔了凡人生命根本無法丈量的漫長時光,讓司映白久久無法心神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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